对于中国人来说,六一两个字是一定要和儿童节连起来的。“六一儿童节”听起来是如此自然、悦耳、连贯,没有任何不适,甚至马上可以联想到白塔、红领巾以及绿树红墙。幼儿园的老师还会这么教: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七一党生日,八一建军节。
但如果你有心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儿童节”,结果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维基百科中,“儿童节”词条的解释只有一句话:
儿童节(Children's Day),顾名思义,是为纪念保障儿童权利、反对虐待儿童或毒害儿童的节日。
接着往下看,你会发现原来世界各国的儿童节并不一样。老老实实过“国际儿童节”的,好像只有那么几个国家。根据维基百科 Children's Day 这一词条下的数据,可以得到这样一张图:
和下面这张图有点眼熟
现在和过去的社会主义国家
这就不得不说到儿童节的起源。百度百科的正统解释是这样的:
……为了悼念1942年6月10日的利迪策惨案和全世界所有在战争中死难的儿童,反对虐杀和毒害儿童,以及保障儿童权利,1949年11月,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在莫斯科举行理事会议,中国和其他国家的代表愤怒地揭露了帝国主义分子和各国反动派残杀、毒害儿童的罪行。会议决定以每年的6月1日为国际儿童节。
利迪策惨案,是纳粹德国时期希特勒犯下的一桩严重的反人类罪行。1942 年 6 月 10 日,希特勒亲自下令纳粹德国军队完全摧毁利迪策,以报复该村村民掩护隐藏刺杀海德里希的英国别动队成员。成年人全部被屠杀,约 340 人遇难(包括 88 名儿童),婴儿被支持纳粹主义的德国家庭收养。
利迪策纪念馆
到了二战结束后的 1949 年,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WIDF)在莫斯科举行理事会议。会上,各国代表愤怒地揭露了帝国主义分子残杀、毒害儿童的罪行。为了保障世界各国儿童的生存权、保健权和受教育权,改善儿童的生活,会议决定以每年的6月1日为国际儿童节。
利迪策大屠杀本来是纳粹德国的罪行,但会议上各国代表声讨的对象却变成了英美为首的“帝国主义”。1949 年,冷战的铁幕已经在欧洲徐徐降下,屠杀发生地的捷克斯洛伐克作为社会主义阵营的受害者,谴责的对象自然有了微妙的转换。不过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内部 party,自然得不到铁幕之外自由世界的回应,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上面两张图的相似之处了;六一国际儿童节,是第三国际的儿童节。
苏联少先队员
作为一个政治象征,六一儿童节渗透的意识形态其实相当浓厚。建国初期,国内文艺思想理论基本延续了毛泽东 1942 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艺术指导方针,即“文艺是从属于政治的,但又反转来给予伟大的影响于政治”。在政治为先的风气下,符合当时要求的理想儿童形象就是符合社会主义宣传需求的儿童形象:作为祖国的花朵和七八点钟的太阳,幸福的表情、整洁的衣服、热情开朗、有求知欲,成为新社会儿童的完美理想。
建国十七年的官方宣传中,儿童的形象往往是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少年男女,绘画中色彩鲜艳、样式多变的儿童服装展现了新中国儿童生活幸福的图景,也表达了党对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的期待。背带裤、花布衣裳、朴素学生装、布拉吉(苏式连衣裙)以及各式制服,对穿新衣的新儿童的塑造都有着意识形态色彩和宣传特征。与此相比,社会主义阵营外的国家里,儿童过着悲惨的生活。《人民日报》在1953年的儿童节前夕,刊文对比了苏联和美国儿童的处境,标题分别是:《苏联儿童过着幸福的物质和文化生活》、《美国儿童遭受种种摧残和毒害》。
《祖国的花朵》宣传海报
很多人在想起六一儿童节时,常常会哼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出自1955年的电影《祖国的花朵》。影片导演严恭(也是《三毛流浪记》的导演)说,如果说《三毛流浪记》跨越了新中国成立前后,讲述的还是旧社会儿童的悲惨命运,那么《祖国的花朵》所表现的则是新中国少年儿童幸福的生活。“红领巾”“白塔”“绿树红墙”就此成为一代中国人的心理印记,作为模糊的政治意象,它们一直延续到今天的零零一代。尽管词作者乔羽曾经否认过,但“我问你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一句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诠释为对党的一句恳切表白。
但儿童节并非仅仅是社会主义运动的产物。在 1949 年之前,中国就有了儿童节。1931 年,由孔祥熙发起建立的中华慈幼协济会提议将 4 月 4 日定为儿童节;同年中华民国行政院在《纪念日及节日实施办法》第五条中正式规定 4 月 4 日为儿童节。(到今天,台湾的儿童节仍然是 4 月 4 日。)建国之后,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第十二次政务会议在 1949 年 12 月 23 日通过了新的《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规定 6 月 1 日为儿童节。次年 3 月 30 日,中央人民政府教育部发出通告,废除旧的“四四”儿童节,准备庆祝第一个六一儿童节。
在国际儿童节 (International Children's Day) 之外,还有一个每年 11 月 20 日的世界儿童节 (Universal Children's Day) 。这个节日最早由联合国大会在 1954 年提出,主旨是鼓励儿童间的交流并提升全世界的儿童福利。不过这个节日并没有像社会主义阵营的儿童节一样得到贯彻,许多国家也并没有什么庆祝活动。
在政治色彩之外,一些地方的儿童节有着很悠久的文化历史。日本的“儿童日”(こどもの日)在每年的 5 月 5 日(明治维新前为农历五月初五),这天本来是传统节日“端午节”(日语:端午の節句),但由于在日语中,“菖蒲”音似”昌武“,这使得端午节慢慢演变为男孩子的节日;而由”上巳节“演变而来的女儿节是在 3 月 3 日。这两个节日在韩国也有着类似的传统。
鲤鱼旗
不过,今天的儿童节无论是在哪个国家,政治意味都已经淡化了许多。在中国,儿童节也渐渐转向了消费主义的盛会。而在互联网上,年轻一代更趋向用儿童节表达自己对童年的怀念和眷恋,自称”宝宝“的大学生在用语言消解着这个节日背后的历史。
至于帝国主义的老大哥美国,在保护儿童权益方面显然没有社会主义国家上心,很长时间里没有儿童节。直到 2000 年,一名 4 岁女童致信克林顿要求设立一个属于儿童的节日,克林顿才宣布把当年的 10 月 8 日定为儿童节。到了 2001 年,新总统布什把 6 月 3 日定为“全国儿童节”,并宣布此后每年 6 月的第二个星期日都是“全国儿童节”。不过,像欧洲的许多国家一样,这一天的社会庆祝活动并不多。
——至少,是不会有公司把所有人都叫做宝宝的。